長毛是馬克思主義者嗎？

梁國雄當選議員後被傳媒追問（網絡圖片）

這個綱領既沒談到無產階級的革命專政，也沒談到未來共產主義社會的國家制度。綱領的政治要求除了陳舊的，人所共知的民主主義的廢話，如普選權，直接立法權，人民權力，人民軍隊等等之外，沒有任何其它內容。這純粹是資產階級的人民黨，和平和自由同盟的回聲。所有這些要求凡不屬於空想的，都已經實現了。不過實現了這些要求的國家不是在德意志帝國境內，而是在瑞士，美國等等。

——馬克思（Karl Marx）：哥達綱領批判（1875年5月）[1]

梁國雄，人稱「長毛」，是香港著名的街頭鬥士，在「火紅年代」是毛派、後來參加「革命馬克思主義者同盟」轉為托派，在當選議員後，則表明他「社會民主主義者」的新信念。在多個場合，他堅稱自己是馬克思主義者，公民抗命只是手段。

當然，任何人都可以宣稱自己是馬克思主義者，但邏輯上是否存在矛盾則是另外一回事。梁國雄反對的東西很多，主張的東西卻很少，對於搞街頭運動的目的，他只籠統說是為了窮人的利益。僅批判別人，而不明確表達自己政治立場的人，是最難展開討論的，不過我們依然可以從理論和實踐的蛛絲馬跡進行分析。

這個問題之所以重要，乃在於馬克思主義雖然反建制，但反建制不都是馬克思主義；馬克思主義雖然關心窮人，也不代表關心窮人的都是馬克思主義。在歷史上，法西斯主義也是反對資本主義的一種思潮，也是利用了工人階級的各種運動，其結果卻是建立了極右的極權統治。因此對於理論問題，必須敲問清楚。

公民抗命非馬克思主義

文前引述了馬克思對《哥達綱領》的批判，梁國雄實踐中不屬於空想的，如普選權和直接立法權，都已經在歐洲和美國實現了。和馬克思所批評的一樣，梁國雄既沒有提到無產階級的革命專政，也沒有構想未來社會主義的國家制度。那麼，梁國雄在多大程度上能夠符合馬克思的主張？又憑什麼宣稱自己是馬克思主義者呢？

梁國雄宣稱自己實踐的是公民抗命（Civil Disobedience），根據定義：「公民抗命是透過和平非暴力的手段，故意觸犯一些不合理的法例，藉此引起公眾的注意，喚醒人性中的良知，最後達致社會法例制度的改變。公民抗命者雖然犯法，但他們的手段和目的都是道德的。」[2]

對於什麼是不合理，一千個人有一千種定義，對於良知更是如此。換句話說，公民抗命的要點是不認同革命，不推翻建制，僅就法律中不合理（或自己不認同）的部分進行改良。似乎這種手法和政治理論無關，也和階級分析沒有關係，持任何政治立場的人，甚至是極右派都可以使用。

美國哲學家喬姆斯基教授（Noam Chomsy）認為，越空泛的口號，越容易獲得大眾的認同[3]。梁國雄的口號，幾乎都是空泛的，例如「反對惡法」，誰能夠反對這個口號呢？誰又能解釋清楚「當中」和「背後」的意義呢？

這可能正是梁國雄沒有在選舉中表達自己政治立場的原因，無論他的網站還是海報都沒有出現任何有關馬克思主義的概念[4]。只是不斷模糊自己的政治面貌，以換取激進民主派支持者的選票。如此含糊不清的立場、概念和口號，沒有理由不令人擔心。

抬高自己貶低選民

梁國雄是在一個民怨沸騰的時候當選議員的，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，如果經濟良好，相信香港市民對他的觀感也只會停留在「搞事份子」的層面上。時代造就了「長毛」，但「長毛」能否回應時代，真的尚待觀察。

梁國雄聲稱，他的選民都是有正義感的，不是怕事的小市民階層，這句話本身已經帶有兩重意思，其一是為自己樹碑立傳，成為基層的「天然代表」，另外一層意思在於否定投票給民建聯和自由黨的市民，並帶有強烈的污辱成份。直選的立法會議員畢竟也是市民一人一票選出來的民意代表，梁國雄的說法難免給人以不尊重別人自由選擇、「輸打贏要」的感覺。

更令人感到不可思議的是，同樣是資產階級政黨，同樣是反對「最低工資、最高工時」議案，梁國雄只批判所謂的「保皇黨」，而沒有批判民主黨[5]，背後的邏輯究竟是怎樣？

拿什麼代替一黨專政？

梁國雄說要「結束一黨專政」，那用什麼去代替呢？中歐的民主？北歐的民主？還是美國的民主？無產階級專政是馬克思主義的基礎，列寧在《國家與革命》一書中說到：「只有不僅承認階級鬥爭，而且還承認無產階級專政的人，才是馬克思主義者」。

我們可以不認同馬克思主義的階級鬥爭，或者認同「一個中心兩個基本點」（經濟建設為中心，堅持改革開放，堅持社會主義）[6]的方式優先發展經濟，但又說自己是馬克思主義者，又說要結束一黨專政，那麼就必須敲問：其實你究竟打算主張什麼？

如果真誠為廣大基層群眾服務的人，當然值得尊重。卻必須有一個前提，就是必須明明白白說清楚自己打算做什麼？目標是什麼？不能夠含糊其辭。「群眾」不是遮羞布，不能以說說維護基層群眾的利益等空話，就可以不受別人的質疑。

李炘
社會學功課，2004年10月15日

註釋

1. 馬克思：《哥達綱領的批判》單行本，中共中央馬恩列斯著作編譯局、人民出版社，（1999）
2. 中大崇基神學組副講師江大惠：「公民抗命」，《思》，（1/1998），4-6頁。
3. 喬姆斯基：《媒體控制》，台灣麥田出版，（2003）
4. 參見梁國雄競選網站：www.longhair.hk
5. 民主黨和自由黨在最低工資議案投反對票，而民建聯棄權，參考自立法會投票紀錄：http://www.legco.gov.hk/yr99-00/chinese/counmtg/voting/v1705002.jpg
6. 鄧小平：《堅持黨的基本路線不動搖》，（1992）